公元1487年秋天，朱祐樘继位登基，成为明朝第九位皇帝，即为明孝宗。上台第二年，朱祐樘改年号为弘治，由他主政的时期，历史上评价很高，四个字：弘治中兴。弘治七年，也就是朱祐樘登基的第八个年头，即公元1494年的农历九月廿六日，在运河南端杭州的北新关，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新关始设于明朝宣德四年（1429年），正式名称叫“北新钞关”，按当代的说法，就是一个税务机构。此关之名，源于官署所对着的大运河上的北新桥。这座桥，也是一道关卡。南来北往的船货，必须报关缴税之后，方可通过北新桥。官衙在桥东，人从北新桥上过，衙门口有点什么景象，但看得一清二楚。

　　明清时期，运河两岸的迎神赛会十分盛行。九月廿六在北新关发生的事件，起因就是华光庙的庙赛会。

　　据明嘉靖《仁和县志》所载，当时的迎神赛会，首推褚家堂，次为华光神会。褚家堂，即今杭州新华路一带。褚家堂，也叫褚堂巷，是褚遂良故居所在地，褚氏家族的世居地。褚家塘的灯会在清代时期依然极盛。《康熙仁和志》：“元宵前后五夜张灯。初旬自众安桥至官巷口里余，悬卖各色花灯，谓之灯市。丝绸巷、忠清巷以至褚（家）堂，各悬额缀彩，以锦缎彩绣为之，荧煌炫转，照耀天地，别里或绘古今人物悬挂棚下，行人争看。通衢、神庙前，各集资制造鳌山船灯之类，鼓吹其下，聚族观听以为乐。”

　　华光神会，就是华光庙神的赛会，也称华光庙赛会。《北郭诗帐》卷上提到这件事是这么讲的：“自各色社伙抬阁之外，仍唤睢阳戏儿升上危竿，百般舞跃，常掷身空中，宛若翼生两腋。人已惊异，迎至钞关分司门首，适直吴主事瀛好事，欲观看奇巧，乃出夫人诸公子同看，许以重赏，使极技能。人以先知，各占北新桥上，庶便观见。岂料人众桥不能容，蓦然挤脱桥栏。人遂惊曰：‘桥崩矣。’闻者惊惶，东西奔走。奈何前后路塞，践踏死者三十余人，挤水者亦多。彼时巡土官悯其无辜，查究作倡者，责治拟罪。俗始废，吴主事亦因此谪官。”简单来说，就是这场庙赛的节目十分精彩，赛会的队伍热热闹闹、浩浩荡荡从华光桥一路往北走到了北新钞关的衙门前，而当时的主事吴瀛也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关署观看，并出重赏鼓励演员表演，以致北新桥上人满为患，桥栏被挤跨，观者互相踩踏。吴主事本人也因此发生人命的事件被贬职。

　　尽管从1429到1494年，北新钞关在运河南端已存在了65个年头。但是在弘治六年（1493年）以前，北新钞关并未设专管官员。《北新关志》卷九载：“御史部郎，府丞倅间出受事，初差主事，后令各府委佐二官。又或巡按、御史、提督兼管。”可见在此之前，北新钞关还未形成定制。查《北新关志》（卷九），弘治七年的主事叫胡瀛（字孟登，河南罗山县人），论起来是北新关专设主官后的第二任一把手。弘治年间也并无吴姓主事。如果不是我手头的《北郭诗帐》印刷有误，就是丁丙先生之误了。弘治八年，北新关主事改由方良节担任。这也与《北郭诗帐》所讲的北新钞关主事因华光庙赛会的事故而被罢官的时间点相吻合。看来，“吴”当为“胡”之误。

　　华光庙所供之神究竟是谁，由于时隔久远，资料缺乏，很难定论。但华光桥附近，历史上曾有供金龙四大王的庙。据《湖墅小志》载：“西粮泊桥之北，有金龙四大王庙在焉……国朝乾嘉道咸四朝以来，湖墅米业甚盛，凡酬神演剧皆在乎此。”西粮泊桥在今德胜路霞湾桥东，邻清水公寓，与华光桥相聚不远。而华光庙，也在华光桥之南。尽管难以判定两庙是否就是一庙，但是，历史上湖墅一带的金龙四大王庙，并非只此一处。据丁丙引《梓里丛谈》所述：“慧花庵在贾家弄，祀金龙四大王。乾隆初，业米者创建别祠于此旁，为佛殿寺僧守之。旧有文昌阁，今废。前有九连荡，环桥屈曲，小筑堤埂，界以短垣，绕以回廊。游鱼活泼，深得濠上之趣。俗称放生池。”

　　金龙四大王，据说是指南宋人谢绪。徐渭《金龙四大王庙碑记》：“晋太傅安之裔，祖达，父某，有兄三人曰纪曰纲曰统，王最少，行第四……太祖嘉其忠又诏封为金龙四大王，金龙者因其所葬地也，四大王者从其生时行列也……九月十七日为其诞辰。”关于金龙四大王的传说、碑记等内容，足有一本《金龙四大王祠墓录》。该录汇集了明清两朝仕宦及官方志书记载中对金龙四大王信仰的显灵记载和赞美之词，也充分而集中地体现了金龙四大王信仰并非只是民间信仰，而是有着浓厚的官方化色彩。明代景泰皇帝、嘉靖皇帝先后命官员在黄河、运河沿岸设庙官祭，隆庆年间还专门派遣兵部侍郎致祭。清承明制，作为国家祀典，清代金龙四大王的影响力达到了顶点。据清光绪十年浙江巡抚廖寿丰撰的《重修金龙四大王庙碑》文中载，清皇朝自从顺治二年河道总督杨方兴奏请为神加封“显佑通济”四字开始，至光绪五年漕河总督文彬奏请加封“溥佑”二字为止，235年间，历代皇帝给了“金龙四大王”——“显佑通济昭灵效顺广利安民惠孚普运护国孚泽绥疆敷仁保康赞翊宣诚灵感辅化襄猷溥靖德庇锡佑国济”——共计加封号达44个字，大大超过了中国历代皇帝、皇后、权臣的谥号，这份殊荣，罕见至极。奏请加封者大都为历朝河道总督、地方巡抚、漕河总督。历史上，浒墅关镇，新市镇、南浔镇、周庄镇、平望镇等地都有过金龙四大王庙。

　　湖墅的金龙四大龙庙赛之胜，可从《湖墅杂诗》中管窥一二：“江淮贩米泊粮帮，争赛金龙四大王。台下人观蜂拥至，乱弹新调唱摊黄。”官方将金龙四大王上升到国家祀典的地位，除了出于保障漕运的目的，或许还有树立爱国典型的原因。但商人们祭拜金龙四大王，更多的就是出于生存与生活的需求。在以运河为主要运输渠道的明清，商人们的人货往来皆仰赖于大运河，希望得到金龙四大王的护佑之心催生了纯真的民间信仰。因而，他们不仅敬奉、祭祀金龙四大王，但凡与水有关的神，都敬。如湖墅的潮王庙，晏公庙，敬的都是水神。唐代杭州人石瑰因为拼了身家性命治理钱塘江水患，死后封为潮王。晏公，即元代晏戍仔，也是民间信仰中很重要的一位水神。晏公为神大致有晏戍仔“死而为神”说、“孝子为神”说、朱元璋“敕封为神”说、妈祖“收伏为神”说、许天师“点化为神”说五种说法。晏公庙历史上曾遍布全国各地。《湖墅杂诗》引《仁和县志》载：“晏公庙在夹城巷，祀元晏戍仔。元初，尸解后为崇果寺伽蓝，显灵江湖。洪武初，封平浪侯。”并有诗赞其事：“晏公江上瞻灵显，浪静风恬德泽覃。何事遗祠在城北，昔年崇果作伽蓝。” 湖墅一带，历史上还有一个十分有名的庙会：元帅庙庙会。《湖墅小志》载：“草营巷之元帅庙，在东岳庙侧。相传神能驱邪，谓之温元帅，从其姓也。湖墅人每于五月十八日，举行元帅会。上至武林门，下抵北新关而止。一时观者如云，男女联翩。谓看此可以免生瘟疫，亦俗例也。”

　　感恩和敬畏，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德”之两种表现形式，一直受到重视和提倡。在所有的民间信仰中，都有着最为朴素和虔诚的感恩和敬畏的人性光辉流溢而出。当然，所有的民间信仰，其指向，都是为了让活人的生活过得更好。庙赛、庙会，都是这种愿望的集体而集中的表现形式。

　　作者：任轩，本文由“拱宸”公众号投稿。

　　(本文为“大运河沿线八省市社科联+北京市网信办”联合主办的“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集发布活动办公室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