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朋:皇家码头——张家湾

来源:“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集发布活动办公室  发布时间:2018-11-23

   1968年秋天,张家湾镇村民李景柱等十余人平整土地时,在一处称为曹家坟的地方发现了一具骨架完整的男尸和一块简陋的墓碑,墓碑上赫然镌刻着五个大字:“曹公讳霑墓”(图1),多年后这块石碑被公布于世,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许多红学家认为墓石证明曹雪芹死后即葬在张家湾。而在《红楼梦》第六十四回中有一段描述:贾琏偷娶尤二姐,在离贾府二里多远的“花枝巷”买了一个宅院,用来安置尤二姐。现实中张家湾古城内就有一处街巷称为“花枝巷”,而且花枝巷南端西侧,曾有一座院落,这院子最早是曹家的当铺。曹雪芹父亲在给康熙皇帝的奏折《江宁织造曹复奏家务家产折》中也提及到:奴才到任以来,亦曾细为查检,所有遗存产业,惟京中住房二所,外城鲜鱼口空房一所,通州典地六百亩,张家湾当铺一所……这些记载成为曹雪芹死后葬在张家湾的重要证明。

图1 在张家湾发现的曹雪芹墓碑(图片来源:摘自网络)

  那么富庶曹家为何会在通州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开有当铺,一代文豪曹雪芹怎么又会和张家湾镇结下了不解之源?这一切都要从张家湾的历史说起……

  张家湾地处北京东南60里处,北据通州城15里,古镇东有北运河,西临凉水河,加之古代北京开凿的两条运河——萧太后河和通惠河皆在此汇入北运河,张家湾因此成为一处“四水汇流”之地,史称“水路会要”。自北京开漕起运,这个地区就一直是重要的漕运枢纽和物资中转站。辽统和年间,萧太后主持开凿了北京地区第一条人工运河——萧太后河。萧太后河自辽南京(今北京)起向东在张家湾处汇入北运河,使得辽国从辽东征集的粮食物资经白河运至张家湾后,可以直接运抵南京城(图2)。不过运至张家湾的漕粮一般都会卸留一部分,这是因为辽代时辽国统治者在张家湾北部建有养马圈,每年都圈养着数千匹战马,需要大批粮草,同时辽国贵族每年春季都会前往张家湾南部的延芳淀游幸打猎,也需要充裕的物资供应。漕粮的转运和存储促使了张家湾码头的形成,也让这个不毛之地逐渐有了生机。

图2 萧太后河示意图(图片来源:孙连庆《北京地方志·古镇图志丛书 张家湾》)

  元代定都北京后,为解决都城粮食供应问题,朝廷命张宣、朱清等人自东南“造平底船六十只,运米四万六千石,从海道至京师”,运粮船沿海一路北上,从天津经内河一直行驶至张家湾,因张家湾上游河道水势浅涩,漕船无法向上行驶,遂在此卸货转运。南方运来的货物也均暂存于此,再经陆路运至大都,张家湾迅速成为一处繁忙的漕运码头和货物集散地,其名称“张家湾”也因张宣督运漕粮至此而得名。元至元三十年(1293年),水利学家郭守敬在金代闸河的基础上修凿通惠河,通惠河以大都城为起点,在通州张家湾汇入北运河,通惠河的开凿让经由大运河和海路而来的船只可以在张家湾直抵京师,张家湾也成为京杭运河北端的重要码头。至明清时,此处已形成一片颇具规模的市镇,店铺鳞次栉比,云集各地客商,以至于富甲天下的曹家也在此开设当铺,一则是为盈利,二则是因张家湾地理位置优越,便于往返南北。

  提起张家湾,红学家们多会把它和曹雪芹联系起来,对于生活在张家湾周边的人们来说,他们对于张家湾的印象可能更多的是“漕运”、“码头”、“皇木厂”、“盐厂”……漕运对于今天的张家湾已经成为历史,码头也已旧迹难寻,不过古时漕运在张家湾北侧的皇木厂村留下了鲜明印记。走进皇木厂村,村头赫然摆放几块巨大的石块,石块呈橙黄,颜色斑斓,图案丰富多变。据介绍这些石块称为花斑石,是为石材中的珍品,多产于南方,历史上一直为皇家所用,禁止民间私自开采。皇木厂村中心还屹立着一株古槐树,树干直径达1.6米,树龄达600多岁,树旁碑刻记载:“永乐四年(1406年)至嘉靖七年(1528年),北京皇家建筑所用的珍贵木材沿大运河到此存储,管理官吏在木厂周围植槐,今仅余此株……”。除花斑石、古槐外,就连“皇木厂”这个村名也和漕运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据说南方运来建设皇城的木头,运至张家湾时皆存于此,久而久之此处得名“皇木厂”(图3)。

图3 皇木厂村(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曹雪芹”、“花枝巷”、“曹家当铺”,揭示了张家湾镇重要的历史地位,而“皇木厂”、“花斑石”、“古槐”则隐含着这个小镇一段辉煌的历史。永乐四年,朱棣下诏以南京皇宫(南京故宫)为蓝本,兴建北京皇宫和城垣。兴建宫殿、坛庙、陵墓和城垣需要大量的砖石、木材,这些营建材料皆需从南方搜集,并经大运河运抵北京。由于连年战乱,元朝开凿的通惠河在明朝时已经淤塞,所以经由大运河运来的砖石、木材只能运至张家湾卸载暂存,再陆运至北京城,同时运输的还有南方的粮食、食盐等物资。这些物资在张家湾运河两岸转运存储后,形成了几个专用的皇家码头,为了方便管理储存,朝廷在此设立了大大小小仓厂,如皇木厂、砖厂、花斑石厂、盐厂、铁锚厂、江米店、国梁仓……,相应的管理机构也随之遍地而生:大通关、巡检司、提举司等。货物的集散带来了市场的繁荣,各类店铺、货栈、客店争相开业,各种餐馆、娱乐场所纷至沓来,使张家湾沿河一带白天则弦歌船号相闻,入夜则灯笼桅火争明。四方贡使、进京学子、南来北往的商旅等,皆在此换乘。乘舟南下,多以此为起点;转陆进京,多乘船至此;而送客人出京,需送至此地,才算尽地主之谊。一大批描写张家湾的景色和送别的诗作随之涌现而出。

七月十五日夜泛舟里二泗

刘廷谏

早秋十五潞河边,里二滩头系一船。

为爱清风消溽暑,更怜明月满中天。

涛平千里水如练,云挂孤帆人似仙。

有客扣舷解予意,朗吟赤壁不曾面。

下第张家湾

桑绍良

貂裘敞尽客还家,郭隗台前日欲斜。

回首凤城春色好,莺声啼碎碧桃花。

  嘉靖七年(1528年),御史吴仲主持重新疏浚通惠河,将通惠河普济闸以下的河道改由通州城北汇入北运河,漕运码头的重心也移至通州北端的土坝和石坝,但张家湾依然还是重要的商运、客运码头,繁华依旧。明中期以后,残元势力尤盛,时常入关抢劫,张家湾是重要的水路要会,建有京师粮仓,但由于其地处平原,无险可守,所以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朝廷为保卫漕运命脉,在张家湾建造城池。张家湾城经三个月建成,《钦定日下旧闻考》中记载城垣:“周九百五丈有奇,厚一丈一尺,高视厚加一丈,内外皆以砖。东南滨潞河,西北环以据。为门四,各冠以楼,又为便门一,水关三,而城之制悉备。中建屋若干楹,遇警则以贮运舟之粟。且以为避兵者之所舍,设守备一员,督军五百守之。而湾之人,南北之缙绅,中国四夷朝贡之使,岁漕之将士,下逮商贾贩佣,胥恃以无恐,至于京师,亦隐然有犄角之助矣”。城池东面、南面临水,城东有两桥通向城东码头,城南有一桥名为运通桥,通向京师。城内建有房屋若干,作为粮仓和军营使用。清朝后,张家湾城池继续发展,康熙年间形成若干街区,有会商30余家、当铺三家,其中就有曹家的当铺。

  清朝末期,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在占据张家湾后到处烧杀抢掠,张家湾城池受到一定的破坏。在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占据张家湾,为修建碉堡,将部分城垣拆毁,几百年的古城就此毁于一旦。建国后,残存的城墙砖块成为村民盖房子的石料,在村民的“东拆西借”中,城墙进一步损毁。现古城仅存南面城楼(近年复建而成)和一段残破半截城墙(图4),其余三面城墙和城楼已无迹可寻。

图4 南面城楼和运通桥(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随着古城一起衰败的还有张家湾的漕运。清嘉庆七年二月(1802年)的一天,生活在张家湾的人们没有看到漕船像往常一样如期而至,就意识到运河可能又淤塞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因大雨频降,运河在张家湾北部决口,改道流进张家湾东侧的康家沟(今通州郝家府起,南至里二泗村东),运河因此淤塞。朝廷随后组织挑淤筑坝堵塞康家沟,并重新疏浚张家湾运河,效果并不明显,此后几年运河又多次决口。嘉庆十三年(1808年),运河决口重走康家沟,此次张家湾运河淤塞严重,成为涓涓细流,再无复浚的可能。朝廷因势利导,漕船改道由康家沟北上行驶,原张家湾运河因此废止,从此张家湾再也看不到漕运船只的身影。

  张家湾,从无到有,从有到盛,从盛到衰……,这座古镇的每一次发展都离不开运河的变迁,是运河孕育了古镇,给予了它灿烂的光芒。如今“漕运”已经离张家湾远去,只剩下古镇孤残的身影(图5)。古老的城池仅存残缺不齐的南墙,曹家当铺、花枝巷等古迹也在声势浩大的城市扩张中夷为平地,流淌千年的萧太后河也被污染地粘稠如油……(图6)。离古镇远去的不仅有漕运,还有千年来孕育的漕运文化,以及古镇的灵魂。

图5 荒凉的古城遗址(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图6 污染严重的萧太后河和通惠河故道(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光阴不能逆转,历史不能重现。历史的价值在于能够让后人回忆学习,当历史远去时,我们能做的只有保住留下历史的遗迹,让文化继续流传下去,因为这些遗迹既是历史的载体,也是未来城市文化延续的依据。幸运的是,文化的延续正在接力,运河文化已被定为张家湾城镇发展的主打文化,流经古镇的萧太后河、通惠河等河道正在加紧整治,各种文化旅游项目正在实施……张家湾的运河之水还在流淌,搁浅在张家湾的“运河之船”也正在重新扬帆起航。

 

      作者:周坤朋   单位:北京建筑大学水文化遗产团队

     (本文为“大运河沿线八省市社科联+北京市网信办”联合主办的“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集发布活动办公室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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