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文之光网 发布时间:2025-08-08
编者按:说起长城抗战,人们首先想起的,大多是《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既是29军在喜峰口用大刀铸就的英雄叙事,又是抗战的精神图腾。然而,此战的关键一役,不在喜峰口,而在古北口。70昼夜“激战中的激战”,我们输掉了战役,却赢得了民族觉醒的时间。喜峰口与古北口,恰似中华民族抗战精神的两极:前者如烈火,以大刀劈开“日军不可战胜”神话,证明“意志可弥补装备差距”;后者如寒铁,用血肉验证现代化战争需体系化防御,暴露了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积弊。长城抗战虽以失败告终,但在国人心中,万里长城永不倒。“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国歌由此诞生。
人文之光网将陆续推出“血筑长城”系列文章,敬请期待!
喜峰口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时告急的喜峰口,在29军的顽强抵抗下,捷报频传,给中央军上了一课。
3月9日,29军的先头部队进入喜峰口时,同样被东北军坑惨了。
西北军和东北军原本说好,当晚29军便可接防喜峰口,请万福麟再维持半日。但就在王治邦的111旅接近喜峰口时,万福麟的一个旅竟然在一阵炮击后,舍弃天险,望风而逃,丢了喜峰口东北的高地。
西北军和中央军拿到了几乎一样的开局剧本,但因为人的主观能动性不同,战况的走势也截然不同。
中央军的假想敌一直是共产党,自然不会研究如何对付飞机大炮。29军早就厌倦了内战,在晋东练兵时,从头至尾都以“枪口对外不对内”为口号,其假想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日军。
这个军是冯玉祥的老底子,军长宋哲元是冯玉祥的五虎将之一,中原大战后,宋哲元游说张学良,招拢西北军各零散部队,编成第29军。
九一八事变后,宋哲元发出通电,要求对日作战,提出了“宁作战死鬼,不当亡国奴”的壮语。但是,没有得到南京政府的允准。
虽然如此,宋哲元仍以一个军人的洞察力感到,将来的作战对象一定是野心勃勃的小日本。所以他带领全军从装备、训练、思想等各方面都做好了抗日的准备。
先说装备吧,29军改编后,全军虽说有二万余人,但只能算是后娘养的孩子,武器装备极为穷酸:全军约三分之一的枪械是反蒋战役后留下来的汉阳造和三八式;还有三分之一是地方部队用过的毛瑟枪;再有三分之一是自己制造的土枪。由于枪械陈旧,型号复杂,而且弹药奇缺,又无处补充,枪对战士们来说,有时候反而成了摆设和累赘。
全军也无重炮,只有野炮、山炮十几门,重机枪不过百挺,步枪上连刺刀都没有。至于军饷,每年能领到十个月的就不错了,发到士兵手里不过六七成。
面对堪比“丐帮”的条件,他们不怨天尤人,而是沿袭西北军的老传统,支起铁匠炉,打出了一把把锋利的大刀;子弹缺乏,就多造手榴弹,每个士兵至少带上6颗。
再说训练,部队无论驻于何地,每天至少要跑个“半马”,通过急行军练体力,练耐力,练速度。刀法更是必练的,“破风八刀”口诀复杂,战士们只需领悟核心:先挡一挡刺刀,然后抡圆了砍,把这招练得极熟,直到成为肌肉记忆。
在思想上,宋哲元派出军事参观团到上海,学习19路军在“淞沪会战”中的经验,还编成小册子发给全军,解除了很多人的“恐日病”。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29军作为援军,急行120里,跑步进入喜峰口阵地时,眼见敌人居高临下,二话不说,就把最精锐的师特务营投入战斗。
山上山下,一片混战,西北军虽无力夺回喜峰口,但至少压住日军,使其不敢出击。几座小高地上,双方反复争夺,谁都不肯退缩一步,但谁也无力打垮对方。
喜峰口开战仅两天,29军已伤亡2000官兵,也就是说,平均一天要消耗一个团。29军总共才9个团,如此打法,一个星期后,宋哲元就只能做光杆军长了。
地方部队不比中央部队,有人有枪,才有在蒋介石面前谈条件的底气,如果人都打光了,编制也就没有了。即便如此,宋哲元仍不畏惧,他于3月11日下了拼死奋战的手谕。内容为:
一 此次作战死亦光荣,无论如何要拼命坚守阵地,不求有功,但求能撑。
二 不求与十九路军在上海作战之声威,而求日本人不能小看我们。
三 国家存亡,本军存亡,在此一战。关系太大,望传知所属努力为之。
当然,仅硬拼也不行,彻底扭转战局,必须有一次大的胜利。既然白天的正面进攻受阻,为什么不把直线改成曲线,白天变成黑夜呢?宋哲元决定发动大规模夜袭,而且这次夜袭的总指挥,不能是别人,只能是赵登禹。
时人称赵登禹“躯干修伟,负膂力,精技击”。“躯干修伟”并非虚辞,他之前是冯玉祥的警卫员,跟冯玉祥几乎一般高,一米九的个子,也是顶天立地一巨人。
任务分到最前线,赵登禹分析,日军能占有优势,是因为在喜峰口的后方建立了炮兵阵地和大本营,此地名曰白台子,它构成了对29军的重大威胁,必须除之而后快。
之前的战斗中,赵登禹已经受伤,但他知道这是生死战,自己必须上。
五百多名勇士集合起来,赵登禹进行了简明的战前训话:“今天晚上,我们要去抄日本鬼子的后营。要叫日本人知道,中国人也有不怕死的。相信大家绝不会装熊的!”
夜半,这支连日苦战的疲惫之师出发了。几天来,长城内外连降大雪,雪落到地上就结成冰,雪夜行军颇为不易,但士气高昂,就有了种“大雪满弓刀”的豪迈。拂晓前,赵登禹旅按计划到达敌特种兵宿营区;佟泽光旅亦快马疾进插向敌右侧后。
近战、夜战,本就是29军的特长,但近身肉搏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要不是装备差太多,一般不会这么打。他们趁着朦胧的月光,放火焚烧了满载各种物资的十余辆汽车;千余名敌人还没醒,就被飞旋的大刀,砍得身首异处。
这次夜袭极其成功,从此,夜袭成了对付日军的法宝。据说,从这个时候起,不少日本兵晚上睡不踏实,就在脖子上戴个铁护圈。
喜峰口一战使日本国内大哗。战地记者称,“此役使日本皇军遭到60年来的奇耻大辱”;关东军司令官武藤信义在给长城前线指挥官坂本的电报中,不留情面地训斥道:“喜峰口一役,丧尽皇军威名!”
日军原打算用三天时间打进喜峰口,以占领平津地区,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硬钉子,于是,他们调兵遣将,转攻罗文峪。
宋哲元趁士气正盛,顺势发起多个关口的全线反攻。罗文峪一战,不仅守住了,还把战线向前推进了十多里。这是抗日战争打响后,中国军队第一次取得战线反推的战果,日军少将冢田攻战后承认,“此役后始知中国未亡之由”。
喜峰口、罗文峪战役大获全胜,毙敌甚众。北平、上海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把29军的大刀描绘得神乎其神,接踵而来的各界慰问团体也无一例外地往29军跑,反而冷落了徐庭瑶的中央军第17军。
七七事变后,音乐家麦新蘸着流亡的泪水,写下了一首送给29军和东北义勇军的战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一唱就是几十年。
未完待续,人文之光网将定期更新“血筑长城”系列文章,敬请关注!
(来源:节选自《北京日报》2025年7月22日,第9版;作者:孙文晔;图片来源:原文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