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聪:绘人间百态,画世象万千(上)

来源:人文之光网  发布时间:2023-03-01

  虽然丁聪的漫画,只在画的一角,有一个很小的署名“小丁”,但是,中国漫画决不会忘记这个“小丁”对它始终不渝的痴情。半个多世纪以来,荆棘、坎坷,多少次地缠绕着丁聪,使他多少回身处绝境,但痴情终成就了他。丁聪最终还是在这艺术之峰上,摘取到了一朵灿烂若云霞的小红花。作为中国最成功的漫画家之一的丁聪,用他的智慧和心血,用他的妙笔给世代留下了丰厚的记录。

  七龄咏凤凰

  丁聪与漫画结下不解之缘,是缘于他的父亲——上海著名漫画家丁悚所营造的一种浓郁的文化氛围。尽管老画家丁悚极力反对儿子从业漫画,认为操此业,在那个年代,既不能养家糊口,又要担风险,但儿子却由亲近并爱上了漫画。当时丁悚与上海许多漫画家创立了“漫画会”,会牌就挂在丁家大门上。诸如刘海粟、张光宇、叶浅予等是他家座上的常客。丁聪从小天分颖悟,尤其喜欢画京剧脸谱,更把看戏当成画脸谱的好机会。7岁时他发表的第一张作品,就是描绘戏台上演《空城计》的情景。

  唐代诗人杜甫说:“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丁聪的处女作也正好作于7岁,从此开始了他的漫画人生。画家朋友们习惯称他的父亲为“老丁”,于是张光宇提议他署名“小丁”。这便是“小丁”笔名的由来,一直沿用至今。不过,对此,丁聪还以为,除了为区别老小之外,“小丁”还有“小人物”之意。

  1935年丁聪中学毕业后,19岁就做《小晨报》记者。那时心高气傲,幽默的漫画作品不断流出笔端。但那不过是一种生活的乐趣罢了。为了打好根基,父亲又介绍他去刘海粟开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专修了半年素描。

  但是,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时局的巨大力量把丁聪从书斋中拉出来,拉到了动荡不定的尘世中。他以年轻人的热情与其他人一起创办了《救亡漫画》。丁聪以笔代刀,刻画出了日本侵略者的狰狞与国人的痛苦,后转入由《良友》月刊更名的《战士》。可是,诸多的战士都“马革裹尸”了。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沦陷,丁聪的《战士》只好撤退到香港。从此,年轻的丁聪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温暖的家,登上了南去的海轮。望着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知丁聪当时想到没有,他从此就开始了像这动荡不定的大海一样的生活。

  慷慨写流亡

  爱国的激情、抗日的激愤,使丁聪的画笔更加深沉辛辣。1938年,叶浅予从武汉带来了一套照片,是前方将士从日军俘虏中得到的。丁聪看着照片里鬼子高扬滴血的刺刀,下面是同胞血肉狼藉的尸体,怒发冲冠。他和叶浅予一道组织了“日本暴行录展览”,绘制了不少巨幅漫画。

  展览开幕,四方八面的华人、外国友人都来参观。宋庆龄也来了。她在一幅《流亡图》前站住了。这是一幅笔力浑厚的画作,几个流离失所的难民,伫立在滚滚的黄河边,不知去向何方,那怀抱婴儿的妇女目光凝滞地显示出绝望的神情。宋庆龄当即表示,这幅画很适合做保卫中国同盟的招贴画,想要买下来。这充满感情的画作,就出自丁聪的笔下。宋庆龄高兴地和丁聪留影纪念。前方隆隆的炮火,总是震动着丁聪那颗参战的心,于是他去了重庆。

  一入重庆,就好像泉入深潭。这里汇集着许多追求抗日、追求进步的文化人。仰光华侨唐瑜,出资建造了几幢当地人称之为“捆把”的房子(用当地的巨大竹子捆绑而成)。最大的一幢,名为“碧庐”。作家吴祖光、音乐家盛家伦等分别住在里面。于是,这里的文化人便把“碧庐”当作了聚会之所。

  这时从延安来了一个剧组,演出了一部歌剧《兄妹开荒》。哥哥开荒,妹妹送饭,哥哥逗妹妹玩,装作在地里睡觉,妹妹生气了,就骂哥哥是“二流子”(陕北话,是只吃饭不干活的懒汉的意思)。“碧庐”中的文化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既新鲜又有趣的名词。正好,盛家伦学识渊博,读书千卷,却不写一字,没有著作。于是,“碧庐”中人就戏谑地称他为“二流子”。这个名词就在“碧庐”中传开了。郭沫若一次来时,说要给取个名字,这里就叫“二流堂”好不好?大家齐声说好,“二流堂”的名称因此流传下来。

  其实,这不过是戏谑而成的虚名而已,是一个文人常聚会的地方。丁聪那时并不出入“二流堂”,只是和“二流堂”的一些成员是朋友。

  在重庆,丁聪为宋之的的剧作《雾重庆》做舞美设计。这也是为了生计。丁聪虽然倾心于漫画,但光靠画漫画不能吃饱饭。他是一个自由职业者,需要“广种薄收”。这是他第一次接受舞美设计的工作。因为皖南事变,国共分裂,他又被迫夜奔他乡。

  速写过仰光

  当时重庆的进步文化人都纷纷撤离重庆。丁聪去哪里呢?他和张光宇商量,二人决定去香港。但是,这谈何容易。陆路交通完全堵塞了,他俩商量先去缅甸仰光,由彼绕道去香港。可是去香港只能乘飞机,没办法,于是变卖了所有的东西,才凑足了去缅甸腊戌的机票钱。但是,那小城离仰光还很远,他俩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先去再说。

  于是,二人飞上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丁聪低头看大地,浩浩莽莽,心情并不舒畅。他想到自己努力开拓的事业一次次地被砸碎了,今后的生活之路还不知是如何呢!

  飞机降落在离仰光还很远的小城腊戌。怎么办?既囊中无钱,又举目无亲。二人至此才真正体会到一贫如洗的滋味。大概吉人自有天相,正好遇上一位同路的中国司机,于是便向他借到去仰光的旅费。毕竟是同胞,在异国他乡才显示出同胞的分量。司机同意了,他俩这才狼狈地到了仰光。

  他俩投奔的原来是“二流堂”的关键人物唐瑜。到仰光后经唐瑜资助,张光宇先去了香港,丁聪利用这个机会游览了缅甸那美丽的风光。丁聪看得真是心胸大畅,前段时间的烦恼一扫而光。他拿起画笔,走到哪里就画到哪里。他画热带的风光,画婆娑的高树,画大金字塔,画寺庙、僧侣、异国的街道、商店,几天就积累了大量的画稿。

  脱险入东江

  丁聪终于又回到了香港,很快又坐在了《大地》编辑部的饭碗边了。一次,有人约他在某地见面。赶去一看,分外惊喜,原来是廖承志,他是在香港的共产党的负责人。廖公带来一大包资料,是新四军抗日业绩实录,托丁聪为之编成团结抗日大画史。丁聪昼夜奔忙,画册稿本很快完成,又迅速交给了商务印书馆成书,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但喘息未定,太平洋的战火烧来了,日军的炸弹泻入香港。香港到处大火熊熊,商务印书馆被焚,而其中丁聪的心血也与之“同归于尽”了。

  在党组织的安排下,丁聪匆匆地撤离了香港。日本侵略者的刺刀已经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晃动,这些文化人只好改着“唐装”撤退。这所谓的“唐装”,就是短衣襟打扮的劳动者形象。一批文化人在夜间偷渡到九龙,混在逃难的人群中,背着行李,徒步走到宝安(东江纵队的所在地,现在的深圳)。一次在转移途中遇到茅盾,丁聪走起路来精神抖擞,给茅盾留下很深的印象。1943年,茅盾在为丁聪的《阿Q正传》插图作序时说:“他的运动健将似的丰釆,他的天真而快乐的容颜,至今仍留在我脑海。”丁聪一向以快乐著称,遇到困难也从不烦恼。很多人说,看到他很快就会被他的快活感染。

  这话确实不假,进入东江游击区就是山路,走在路上,丁聪倒觉得很有意思,精气神十足。但精气神也足不了多久,本来就贫困的游击区,骤然来了这么多张嘴,粮食就成了问题,只好一天两顿沙谷米、萝卜干,“沙谷米”就是带沙子的米。只能住在草寮,“草寮”就是在山林里搭一个“人”字形草窝棚。就这样度过了100天,尔后进入桂林。

  后来丁聪才知道,这次转移是由周恩来亲自指挥的。转移非常成功,文化人都脱离了虎口。可是负责人廖承志,最后却在一艘船上被敌人捉住了,在集中营关了好几年。

      (未完待续)

      (来源:北京社科普及读物《中华文化传承者》;作者:石梅;原文有删改)